第二十九章：心魔（下）

    白先生最后一次见静香，是在十年前，在须佐家，面对须佐家的覆灭，他无能为力，他偷偷潜进来，只是为了要带静香走，他安排好了静香新的身份，就连法国的护照也准备好了，就等着把静香送往法国，可是静香出奇的平静，她坐在梳妆镜前盘发，她还是那么美，岁月让她多了内敛和成熟，却没能剥夺她的美，当白先生说出来意，并催促她的时候，静香拒绝了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？你不是一直要去法国的么？”

    白先生不解。

    静香从镜子里看着白先生，眼神里除了平静，还有恨，“那时候我求你和我一起去，你不肯，现在再来，你不觉得太迟了么？”

    “可你如果不走，你会死的！”

    白先生十分激动。

    “我是须佐家的夫人，如果须佐家完了，我凭什么要活下来？是你把我推进来，你却没法带我走了。你走吧，我是不会离开须佐家的。”

    静香不再看他，为自己的素颜盛装打扮，她穿上崭新的和服，走到拉门后面，门上投影出她跪坐下来的动作，白先生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守护她，可没想到，静香却掏出匕首割破了咽喉。

    后来的十年，白先生一直在想，如果当年自己再坚决一点，抛弃一切，和静香离开，会不会现在不会是这样？

    但这个世界没有如果，有的只有注定会发生的一切，而现在，最美丽的静香就在他的怀里，那熟悉的气味，让他仿佛回到过去。

    “阿白，就这样抱着我，永远不要再松开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怀里的静香轻柔地说道，白先生说好，脸上却在流泪，他的手忽然扼住她的咽喉，任由她抽搐，狰狞，踢打，就是不松手，直到怀里的故人变成空气消失不见。

    当一切消失，白先生只觉得空空荡荡，他看着自己的手，沉默无言，只有眼泪还在流淌下来。

    须佐成治两岁的时候，须佐魔音才回来。他没有像别的父亲一样宠溺有加，而是从小就疏离他，即使见面也总是非常严厉，因此成治对于这个父亲是惧怕多过于爱。

    “这些日子你都学了什么？”

    每次见面，父亲都会一本正经地问他，须佐成治总是很紧张地低下头，支支吾吾，不外乎是读书，打游戏，踢足球……这些少年男孩都会做的，但每次须佐魔音都会露出有些失望地神情。

    “你是须佐家的继承者，你和别人不一样，我教你的剑道练习的怎么样了？”

    须佐成治感觉到汗如雨下，因为他很不喜欢剑道，总是一个人孤独地在家中剑道室里待着，他喜欢和同龄的孩子们在一起玩，所以可想而知他的剑道水平并没有提到。

    他带着护具，和父亲面对面，握着竹剑的手心已经湿透，他总觉得父亲就像是山一样，给他无穷尽的压力。只用了一击，竹剑就从他的手里飞了出去，他低下头来，一言不发，父亲也是沉默，过了一会儿让他继续。于是重复着，竹剑脱手飞出，或者他跌倒，虎口都已经破裂，疼痛让他的眼泪不断掉落下来。

    “不许哭！”

    沉默的父亲终于发飙了，竹剑狠狠击打在成治的背上，他恐惧着，想哭又不敢哭，那真是噩梦一样的时刻。

    “你是须佐家的继承人，你的身上背负的远比别人多得多！你要拥有保护家族的力量才行，而不是成为一个软蛋！”

    父亲严厉训斥他，竹剑挑起他的手，左手手背光滑如新，然后他又将自己的左手递给他看，暗紫色的勾形印记清晰醒目，“这是须佐家的本命勾玉，你只有觉醒了勾玉，才能获得力量！总有一天你会明白，一个人的孱弱有多可怕，比死还可怕！”

    可是成治根本就不信，他虽然外表软弱，可是内心非常倔强，他对父亲的话十分抵触，他认为保护家族不是凭借武力。现在是21世纪发达社会了，和以前不同了，他即使手无缚鸡之力，也会有能力保护家族。何况，须佐家这么强大，谁能威胁的了？

    但是几年后的一个夜晚，当大火吞噬了须佐家，当他看到很多人被杀死，当他看到妈妈在房间里直到被大火吞噬也没有出来的时候，他后悔到想死。他恨自己的弱小，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觉醒勾玉，但是一切都太迟了，八首八身的大蛇从火焰里扑来，他就要死了，他感觉到了人生最黑暗的恐怖，心脏骤停。

    也是在那一刻，他听到了身体里有什么东西，就像是破茧的蝶，即将飞出。

    小治，须佐家就拜托你了！

    他仿佛听到父亲的话，那是最后的嘱托。

    逼仄的隔间里，他看着自己的父亲，不再有恐惧，不再有抵触，而是怀念。他想起父亲守在发高烧的自己身边，两天两夜只要睁开眼就能看到父亲的脸，那么柔和；他想起父亲握着自己的手登山富士山顶俯瞰东京，两个人一起比赛谁叫的音量大，持续的时间长；他想起父子二人在温泉泡澡，父亲会悄悄潜下去，然后也把他拖下去的画面……

    想起这些，他才明白，父亲有多爱自己，想起这些，他才会更加自责悔恨，也更加坚强！

    “你终于长大了……”

    父亲的身体在笑容里像是流沙一样快速消逝，君天明明知道这是幻象，是虚假的，他还是忍不住想要伸手去留住什么，但最终什么都留不住。

    “养肥了，就可以开宰了！”

    另一个身影从角落响起，黄色的短发，普通的五官，狡黠的笑容，正是陈尧。他手里握着一把小太刀，刀身偏暗，刻着暗紫色的勾玉图案，那是他父亲须佐魔音的佩刀！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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