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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九章 父子,自寻死路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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会就要开席面了。”薛宁安交代薛慎之,便急急忙忙回家,他不敢在外逗留太久,还得陪周蔓呢。

    薛慎之望着薛宁安离开的身影,久久没有动弹。

    商枝站在不远的地方,看着逆光而站的薛慎之,阳光倾斜在他的身上渲染出脸上的轮廓,并不分明,照不出他的神色,只是他周身萦绕着清冷疏离的气息,比往日稍显沉郁。

    他心情并不好。

    商枝从他的气息里感受到。

    她缓步上前,望着他垂落在身侧修长的手指,慢慢地蜷缩握成拳头,商枝有一种想要握着他的手,告诉他远离杏花村的冲动,赴京去国子监念书,为来年的会试做准备,彻底的与他们断绝牵连。可是一想到他这一走,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再见,商枝心里窒闷,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
    薛慎之嗓音低哑地说道:“曾有一个人,在你弱小无能的时候,把自己不多的口粮留下一半给你吃,免你饥寒交迫。可你无意间,让他失去重要的人,此后再不愿见你,这该是恨?”说着,薛慎之转过头,看向商枝。

    漆黑的眸子里,像蒙着一层灰沉沉地薄雾,不似以往那般清亮,透着一丝难以费解的迷惘。

    似乎他想不通透这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。

    商枝愣住了,这还是薛慎之第一次向她敞开心扉,说起过往的事情。

    他看似薄情,可比谁都重情重义。

    曾有一个人这样对待过他,难免难以释怀。

    “你该亲自去问他。”商枝隐约猜到那个人就是住在山上的薛定云。

    薛定云能够那般对待薛慎之,说明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,尽自己的所能对他好。后来薛大虎出事,他不愿见薛慎之,不一定便是恨,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原因。

    薛慎之垂着眼睫,望着商枝脸上流露出的关切,握紧的拳头一松,他抬着手,轻轻将她鬓角的发拂至耳后。

    商枝握住他的手,她一瞬不瞬的望着他深暗的眼睛里,“想不透的事情,可以去找寻答案,或许结果并非你所想。”

    是吗?

    薛慎之抿了抿唇。

    他垂眸望着两人交握的手,凝思半晌,忽而问道:“我可曾握过你的手?”

    商枝脸上的笑容一僵,就见薛慎之眉心蹙了蹙,“还有一些奇怪的话?”

    很好,他在说喝醉的事。

    商枝勾着唇,“你是说你喝醉了,拉着我的手,闹着要抱小土狗睡觉?”

    薛慎之脸色一僵,淡漠的表情似有裂痕。

    那句他是否胡言乱语说给她起名的话,在喉间滚了滚,最终咽下去。

    他叹息一声,“你若去薛家吃席面,便照着例子给他包个红封。若是不去,替我托人带去。”

    如今与许氏断了纠缠,薛慎之不想再有纠葛。

    商枝明白薛慎之的意思,薛宁安说寻常乡邻都去参加婚宴,便按照乡邻的比例来,而不是做为薛宁安的二哥。

    如此,他们也知道薛慎之表现出来的态度。

    “好,我正好有事去薛家。”商枝应下。

    薛慎之带着一包点心,去见薛定云。

    山路平坦好走,薛慎之不费力,便爬到半山腰,望着不远处老旧的木板房,他停住脚步。

    不知站了多久,紧闭的门被打开,一道干瘦的身影摇摇晃晃地拄着拐杖走出来,手里拖着一个箩筐,很吃力的往外拉拽,卡在门口,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薛慎之走过去帮忙把箩筐提出来,放在门前的平地上。

    薛定云看着突然出现在山上的薛慎之,眼中闪过惊讶,冷淡地说道:“你咋来了?不是给说了,不要再来?”

    薛慎之提着点心的手指一紧,垂着眼睑遮敛住眼底的情绪,面色平静的说道:“我来问您两个问题。”

    薛定云进屋的脚步一顿,没有回应,却也没有继续往屋里走。

    “你曾当我是你的儿子?”

    薛定云脸色骤变,他嘴唇颤抖,急急转身看向薛慎之,看着他眼底的审视,张了张嘴,一个音也没有发出来。

    “大哥一事,你可恨我?”

    薛慎之将藏在心底十二年的两个问题,终是当着薛定云的面问出来。

    薛定云收紧握着拐杖的手指,他闭了闭眼睛,转过身去,“我认不认你都是我的儿子……大虎一事不怪你,是我的错。”

    说着,薛定云走进屋子,在即将要关门的时候,他对薛慎之说道:“你既然走出薛家的门,就已经和过去做了了断。薛家的人和事,你不用理会,没有人能够怨你。但是你亏欠大虎,替他好好照顾栓子。”

    “嘭”地一声,薛定云关上门。

    薛慎之眸光微微一动,他望着紧闭的门扉,眼底的迷惘褪尽,只一片澄澈。

    他把一包点心放在门边,最后看一眼木屋,转身下山。

    薛定云靠在门板上,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,浑浊的眸子里布满沧桑。良久,他长长叹息一声,饱含着复杂的情绪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薛家并没有张灯结彩,只是在院门前贴一对对联。

    堂屋门前,挂着红绸带,其他没有多大的变化。

    许氏今逢喜事,满脸喜气,笑得合不拢嘴,她忙前忙后,招呼着乡邻,显摆薛宁安娶的媳妇是镇上安仁书院周院长的掌上明珠。

    “屋子可气派了,两进的屋子,地砖都能当做洋镜照。好家伙,就连堂屋里都摆满了一柜子的宝贝,也不怕招贼惦记着,我看着都眼热,这人和人啊,真的比不得,那差距不是一般的大,还请了丫鬟伺候呢。”许氏将周蔓的家境吹嘘得天花乱坠,“亲家母心疼我干活累,都派一个丫鬟陪嫁过来,专门替我干活。哎哟喂,我这宁安之前是个混不吝,如今娶个媳妇回来孝敬我,我只管享清福,等着抱乖孙。”

    “许婆子,你媳妇是独生闺女,家境这样好,咋不接你去镇上享福?还住这破屋子干啥?”有人听不下去,出声呛许氏。

    许氏笑呵呵地说道:“这你就不知道,等媳妇生下乖孙,我们一家老小都去镇上住。亲家公还给宁安安排营生,我就和镇上的老太太学种花、喝茶啥的。你们还别说,我做惯农活,这不让我下地了,我一身力气劲没处使,肯定浑身不得劲。”说着这话,许氏特地看一眼贺氏,“好在有人狮子大张口,瞧不上我家宁安,这才叫我白得这么个媳妇。”

    贺氏脸色一沉,许氏这话显然是针对陶氏说的。

    陶氏梳着妇人头,面容清秀婉约,气质贞静,安安静静地站在贺氏身边,垂眸敛目,将许氏的话当做耳旁风。

    许氏哼哼一声,扭着腰进去,准备拉周蔓出来显摆,顺便将陶氏给比下去。

    这时,商枝与刘大婶几人过来。

    许氏脸上的笑容挂不住,不知道商枝这煞星上门做什么。

    商枝仿佛没有看见许氏的脸色,把准备的两个红封给许氏,“有一个是我给薛慎之捎带的。”

    红封和刘大婶包的一样,里面放着十文钱。

    许氏一听薛慎之竟然随礼了,心里一高兴,当着大家的面把红封拆开,里面十文钱,她脸色一变,以为拆错了,又把另一个拆开,依旧是十文钱,脸色不由僵硬住。

    她看着商枝带笑的脸,一个激灵,许氏挤出笑脸,“你们来就来,咋还随礼?”心里却也清楚,薛慎之是真的不想和他们有牵扯,真将薛宁安当弟弟咋会只给十文钱,和乡邻随一样的礼?

    商枝看着她把红封塞进袖子里,并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许氏转身进屋,脸色沉了沉,心里暗想薛慎之不愿认她也不打紧,反正她有薛宁安,薛宁安有一个好岳家,她今后也该吃喝不愁。

    心里冷哼一声,考中个举人就忘形,谁知道进士考不考得上?

    许氏进屋去请周蔓,忽然被商枝拽着到一边。吓得许氏嘴唇发白,“你想干啥?”

    “我问你,是谁给你的砒霜。”商枝冷声说道:“你敢撒谎,我就把这笔账算在你身上。”

    许氏打了个冷战,连忙交代出来,“贺良广!是他给我的药!对对对,他说先下砒霜,然后逼着薛慎之签契书奉养我,再把瓷瓶里的药给他解毒。”说着,她急匆匆搜出瓷瓶递给商枝,“我没有骗你,就是这瓶药。”

    商枝拿着瓷瓶,收进袖中,并没有打开。

    许氏看着商枝出去的身影,捂着胸口狠狠喘出一口气,这贱人早晚得吓死她!

    两个人谁也没有发现,里屋门边有一抹嫩黄的衣角隐去。

    许氏缓了缓劲,推开房门,看着周蔓身上没有穿喜服,心里不悦,到底顾及着立在周蔓身边伺候的丫鬟,不敢念叨,生怕这贱婢嘴碎说到周夫人跟前去。

    “蔓蔓啊,今日你大喜,乡邻们想要见一见你,我们出去说会子话,和婶子们认个脸熟。”许氏本来是粗嗓门,在周蔓面前,一个字一个字放慢放轻了说,听在周蔓耳朵里,恶心得不行。

    她冷冷地看着许氏,讽刺道:“你见过新娘子新婚日出去见人的?”

    许氏呵呵笑道:“咱们村里都是这个习俗,你嫁过来,就得入乡随俗。”

    周蔓心里猛地蹿上一股邪火,烧心烧肺,她紧紧握着手心,动了动嘴角,“行啊。”她眼睛一转,看着站在门口的薛宁安,抬着脚,“给我穿鞋。”

    薛宁安心里激动,周蔓终于肯正眼看他,刚刚从即将要做爹爹的喜悦中清醒过来,又坠入了云端,整个人都飘起来,忙不迭进来给周蔓穿鞋。

    许氏眼皮子一跳,“蔓蔓!男人怎么能给女人穿鞋呢?”她给丫鬟使个眼色,咬着牙说,“不有人伺候?”

    周蔓冷冷地说道:“我给你老薛家生孙子,薛宁安凭什么不能伺候我?”她带着恶意地说道:“你跪下,我的脚抬得酸。”

    薛宁安二话不说跪在地上,周蔓的脚踩在他膝上,薛宁安掌心托着鞋给周蔓穿上。

    许氏看着这一幕,气得全身发抖。

    她……她竟敢叫薛宁安跪下伺候她穿鞋!将薛宁安当着奴才了吗?

    “不是要出去见乡邻?怎得杵着不动了?”周蔓扶着丫鬟的手,斜着眼角睨许氏。

    许氏压下怒火,臭着脸,带着周蔓走出屋子。

    乡邻们看到周蔓,十分吃惊,似乎没有料到这姑娘全须全尾,还长得很水灵,竟瞎眼的嫁给薛宁安。

    许氏见乡邻们羡慕的眼神,心里得意的不得了,对周蔓的不满消散了。

    “这是我媳妇蔓蔓,我费好大劲求来的,你们认认人。”许氏见厨房端菜出来,招呼着大家吃饭,然后对周蔓道:“你等会吃,入洞房我给你煮碗面。”

    周蔓一屁股坐在席间,对薛宁安说道:“我饿了,要喝汤。”

    许氏面皮一抖,眼见就要发作,就看见薛宁安端着碗,舀一碗热汤,吹冷了几下,递给周蔓,“蔓蔓,小心烫,慢点吃。”

    许氏看着眼睛疼,她恨薛宁安不成器,又想治一治周蔓,免得以后敢爬她头上来!

    “新娘子谁洞房前吃过东西?”许氏劈手过去夺走汤碗。

    周蔓眼疾手快,避开许氏的手,站起来,一碗热汤全都泼在许氏脸上。

    “啊!”

    许氏杀猪般嚎叫一声,捂着脸坐在地上大喊大叫,“我的脸——水!宁安!快给我打水!”

    乡邻们被这一幕吓傻了,全都没有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薛宁安反应过来,连忙端着桌子上冷却的茶水泼在许氏的脸上,“娘,还疼吗?你咋样了?”

    许氏脸上火辣辣的,她手一摸,凹凸不平,显见是烫出水泡。

    周蔓看着许氏烫红的脸,心里那口恶气,稍稍平息一点。

    “你真没用,连碗都拿不住,我汤都给撒了。”周蔓不满的数落许氏。

    许氏跳起来就要打周蔓,薛宁安横挡在周蔓面前,抓住许氏的手,不悦的说道:“娘,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,你咋不能消停一下?蔓蔓说得对,你汤都端不住,今后咋伺候她?”

    许氏一听薛宁安的话,立即就炸了,“我伺候她?我还没给她摆婆婆威风,叫她立规矩,她倒好,还想我伺候她?”

    薛宁安惊愕的说道:“娘,蔓蔓没有干过活,你看她的手多嫩啊,咋能伺候你?”

    许氏气得半死,眼睛都红了,压根不敢相信,薛宁安帮着周蔓磋磨她!

    更可气的是周蔓挑着眼,对她露出一个笑脸,转身对薛宁安说道:“她的脸又皱又红,像干枣似的,我看着瘆得慌,和她住一个屋子,我害怕。”

    薛宁安为难了,统共四间里屋,一间杂房,屋后面一个猪圈,除了猪圈,其他都在一间屋子里面,许氏不住在一起,住哪里?

    许氏紧紧咬着牙根,几乎磨出血来,切齿道:“你不许我住屋里,难不成我给你腾出来,住猪圈去?你这不孝不悌的女人,就不怕传出去,坏你周家名声?”

    周蔓困乏的打着哈欠,慢悠悠地说道:“那你就住猪圈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——”许氏脸色扭曲,没想到这个贱人真的敢!

    “蔓蔓……”薛宁安觉得有点过分,想劝说周蔓,至少得给他娘住杂房。周蔓轻飘飘一个眼神,薛宁安便住口了,劝说他娘,“娘,猪圈里有两隔间,一个隔间没有养猪,你收惙收惙暂住着,等脸好了再搬回来。”

    许氏不敢置信,跳了起来,怒吼,“薛宁安,我是你老娘,你居然为了她叫我住猪圈!”

    薛宁安已经进去哄周蔓,压根没有听见许氏的话。

    许氏两眼昏黑,头晕目眩。

    乡邻们看着这一场好戏,大多幸灾乐祸,谁叫许氏之前吹牛,媳妇敬着她呢。

    可不是‘敬’着?日后有她‘享福’的!

    众人心里恍悟,许是周蔓脾性大,所以嫁给薛宁安。

    得到答案,高高兴兴吃完回去。

    商枝忍不住想笑,大抵是恶人自有恶人磨。周蔓觉得嫁给薛宁安人生失去希望,不会注重名声,只为了磋磨许氏泄恨。

    她和刘大婶一起离席,在半道上遇见周蔓身边的丫鬟。

    商枝愣了一下,这丫头不在周蔓身边,乱跑做什么?

    丫鬟低着头,匆匆回到薛家。

    许氏给脸上药,她想赖在屋子里不走。

    周蔓一脚把薛宁安踹出来,许氏不搬到猪圈,不许进屋子。

    薛宁安好不容易娶到媳妇,马上又要做爹,更被说周蔓还有好家世,自然把她当做宝贝,亲自收拾许氏的东西,把她赶出门外,看着许氏忍着满肚子的怒火住在猪圈里,他才回屋。

    许氏住在臭气熏天的猪圈,根本没有办法入睡。她一屁股坐在地上,望着黑灯瞎火的院子,忍不住心里觉得难过,她当做心肝疼的儿子,为他娶到周蔓费尽心力,可娶到周蔓之后,他第一件事做的就是把她赶到猪圈。

    若是薛宁安对周蔓言听计从,她别说享福,有得苦头吃。

    许氏想闹,可到底是心疼儿子,怕她前脚折磨周蔓,周蔓后脚加倍发泄在薛宁安身上。

    她抹了一把眼泪,想着薛宁安说周蔓明早要吃豆浆点的豆腐花,忍着臭气,枕着秸秆睡过去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商枝看到许氏被周蔓磋磨,被薛宁安亲自赶到猪圈,心里十分解气。

    不管周蔓如何折磨许氏,都不如薛宁安对她无情来的更伤许氏的心。

    这件事,她没有和薛慎之说。

    似乎从山上回来,薛慎之似乎有了答案,脸上露出清朗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明日我与你一起去县城。”薛慎之还未去过县城酒楼,秦伯言催过好几回,明日得去记账。

    “好,早点休息。”

    商枝与薛慎之道晚安,推门进里屋,她拿出从许氏那里拿到的药瓶,拔开塞子,闻着里面的药,顿时变了脸色,眼底闪过寒芒。

    贺良广,你简直自寻死路!

    砰砰砰——

    院门被急促的拍响,外面传来胡氏带着哭腔的慌乱声,“商姑娘,救命啊!我爹……我爹他没了!”

    商枝脸色蓦地一变,贺良广死了?

    胡氏做的?

    忽然,她脑海里闪过麻衣布衫,眼睛宛如毒蛇的贺平章。

    亦或是,他的局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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